如同烛光,微弱地搀扶起信念

  一个记忆不怎么好的人,丈量经历过的时间时,往往会很无奈。就象这会,一只蜻蜓在头顶飞过,你看得到它的来路,看着它远去,却已经不记得它表达的确切意思了。在无形无色的空气中间,有些蜻蜓似乎只留下了一些似曾相识的痕迹,比如,出现在上海路的许多夜晚里的声音。可以慰藉的是,发生在曾经的一间教会学校对面的这个奇迹般的连续聚合,足以见证和我们残缺的精神成长有关的一些关键情节。在这个过程中,站在台上的讲者和下面的听者,用一种微弱的声音,共同搀扶起了彼此可以获得支持的文明信念,并且让这一努力,逐渐融合扩大成一种集体形态的持续精神力量,直到今天。

文化宫设计图
文化宫设计图

  在和我的记忆可以发生连接的1980年代晚些时候,上海路工人文化宫图书馆上面的一个可以容纳上百人的房间,几乎成为了青岛本地不安份的年轻人操练新思想的习惯性场所。不论冬天还是夏天,不论刮风或者下雨,在每周一个固定的晚上,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汇集到这里的熙攘人群,造就出了一个散发着些许具有冒险性混乱的思想论战的自由市场,贩卖些从存在主义到精神分析,到新小说,到魔幻现实主义,到所谓“看不见的手”的种种新鲜和已经不怎么新鲜了的学说。直到热情减退,主义让位给变化了的生存现实。也许,这里不曾真正出产过独立思想,但却培育了独立思想生长的土壤,饲养出了日常化的自由言说表达的环境。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不论后来现实的遭遇如何,上海路的这个普及性的文化讲坛,都依然保持了基本的平民化存在形态,如同烛光,微弱地搀扶起不同夜晚的相同光亮。

  有时候我会想,从根本属性上看,工人文化宫的这个“每周一讲”是什么?思想发动的根据地?知识传播的大本营?青春和热情的练习场?自由争论的庇护所?都是,也都不是。或者,说这里曾经是启蒙的牧场,是理想的伊甸园,是新鲜学说的中转站,才恰如其分。在1980年代,工人文化宫“每周一讲”的纯粹精神号召力,非今天已经极端现实化了的功利氛围所能够理解,也不是轻易可以在今天的年轻人中间获得认同的。或许,“每周一讲”昨天的努力,是今天这个现实的必要准备或者代价?要给出回答,似乎并不容易。

烛光与希望 

  在上海路的讲坛上,许多人已经永远消失了,这中间包括了金又新、宫宸、范杰、陈硕、江涛等学人。继受尊敬的金又新逝世之后,2004年的9月5日,江涛在工人文化宫这个有讲述传统的地方,做了题目为《文化的尴尬》的最后演讲。4个月后,他默默离去。他们都是我的师长,也是朋友。他们的存在,使得理想的烛光在上海路所发出的光亮,长时间被记忆。

  幸运的是,工人文化宫的“每周一讲”到今天还活着。这几乎可以说是个奇迹。我想,不论这个“每周一讲”还会存在多少时间,它都已经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我们这个城市的平民文化纪念碑。它的历程,证明了文明的力量,而它的生命意义,正在被扩大。

2013年08月26日 推荐

李明

青岛城市化和人文思想史学者,著《画说青岛老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