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神有神在】·捡剩菜的漂亮姑娘

  昨天我爸在路边捡了个姑娘回家。事情是这样的。下午四点,我爸出去遛弯儿,路边一个姑娘上前问:大爷,你知道附近什么地方能坐坐么?我爸看她长得漂亮——啊不——是看她累坏了的样子,就把她带回家里歇歇。

  我妈跟这个小姑娘聊了一个多小时,于是有了下面这篇文章。

资料图:一个小姑娘在捡菜
资料图:一个小姑娘在捡菜

  小姑娘是山东滨州人,家里一个老奶奶,年紀大了,常年生病;妈妈种着三亩地,自种自吃,农闲了在当地一个小工厂里打短工;爸爸在天津当建筑工,一年回家一次;哥哥在潍坊当兵——“第五年了,部队真黑啊,要想干个自己喜欢的活儿,得20万。”她家当然拿不出20万,哥哥每月的工资2000多块,全能攒下来,部队管吃管喝,衣服也不用买新的。

  去年高考小姑娘考得一般,只够个三本,上了个泰安的大学,一年的学费要一万块,趁着暑假,她来青岛打工,在茶苑粥店。我妈起身去厨房给她倒水,回到客厅,发现她在咬一个塑料袋里的东西,黑乎乎一团,看我妈来了,赶紧藏,我妈问她,在吃啥呀?她很不好意思地掏出来举给我妈看:猪头肉,我都一个月没吃过肉了。

  她们每天早晨九点半上班,晚上十点下班,期间店里所有的活儿——迎宾、点餐、下单、传菜、收拾桌子翻台、扫地、归置桌椅,哪儿用人就顶到哪。晚上经常拖着不下班,回去宿舍,上铺的都爬不上去,倒在床上,两条腿绷绷直,打不了弯儿。“一千五百块钱一个月,管吃管住,不错了。攒钱开学交学费。”

  那吃什么呢?

  “我干这一个月,每天早晨就是一包榨菜,馒头随便吃。中午和晚上都是炖菜,要不是茄子,要不是豆角,都是清水熬的,没有肉,犒死了。不过顿顿馒头都是随便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就是不让剩下,不能浪费。”

资料图:城市中辛苦的人们
资料图:城市中辛苦的人们


  姑娘昨天两点下班,是特地请了假,约了在青大的高中同学(那孩子也趁着暑假留在青大打工挣学费),想去啤酒节玩玩。拾掇拾掇出来就三点了,回不了宿舍,因为打的是短工,人家没给她宿舍钥匙,站在路边的时候碰到我爸。

  我妈说姑娘长得很白净,衣裳穿得非常朴素,模样挺漂亮,就是嘴边起了一圈儿口疮,她自己说是每天干活儿太累了,口疮起了得有十天半个月了,也不消。除了一块猪头肉,她随身还带着一把葱,结果咬了一截,口疮被煞得生疼,临走把这把葱留给了我妈,让我妈别嫌弃。

  我家院子外头是个饭店,大落地窗,灯火通明。每晚回去路过,总能碰到客人吃完离席,一屋子三五个小服务员,弯腰挑剩菜吃。不大说笑,个人吃个人的,速度很快。

  每天都能看到这个情景。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他们这样好不好?算避免了浪费?算能吃上点儿好吃的了?算没有尊严?他们每天吃那些客人的剩菜时,在想什么?

2013年12月17日 推荐

王大姿

媒体人,为《南方人物周刊》等杂志供稿。用冷静理性文字,书写人间狗血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