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嘉宝，我们似乎只能干一件事：对她的美表示惊讶。嘉宝的美丽使她的一生似乎并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完全是生活无意的安排，就可以成就嘉宝一生的惊艳。实际上，嘉宝在36岁的时候就隐居了。嘉宝的隐居同样构成了嘉宝的不朽。当然了，嘉宝如果不隐居，而是活在众人的瞩目之中，她照样可以形成另外的不朽。成为嘉宝，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着岁月漫漫地流过去。无论岁月怎么流过去，嘉宝总会占有一个特殊的结局，成为不朽的人物。

　  嘉宝终身未嫁。但是，嘉宝的身边不缺男人。嘉宝的不嫁给了大家特别多的悬念。一个美极了的女人，她吸引男人如同光线吸引蛾子。这是一种物理的现象。她如果不嫁了，这当然是大事。当然是一个特别引诱人去遐思的事情。世人就是不缺这样的好奇心。

资料图：葛丽泰·嘉宝

　　嘉宝有一个特别钟爱的男人叫斯蒂勒。嘉宝和斯蒂勒是在1923年相识的。嘉宝18岁，斯蒂勒41岁。斯蒂勒是嘉宝的发现者和挖掘者。斯蒂勒是一个大导演。他发现了嘉宝这块尚未雕琢的璞玉。他说：“她是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她像一条激动的鱼，不会思维。我认为她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头脑认真思考过。我必须使她作到细微末节处见伟大。我对她决不宽容。”嘉宝第一次应邀来试片，斯蒂勒故意让她等了一两个小时。他说他是故意让嘉宝增加紧张感的。他要增加嘉宝对于事物的忍耐力。斯蒂勒在艺术上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完美主义者，有时甚至达到吹毛求疵的病态程度。嘉宝的戏艺做不到家，他就会暴怒如一头狮子。嘉宝忍无可忍，对着他高喊：该死的斯蒂勒，我恨你！我恨你！

　  就是这个该死的斯蒂勒把嘉宝的才华与美丽介绍给世人的。这个男人用他“该死”的苛刻使得嘉宝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一个成熟的艺术家。不知不觉之间，嘉宝对他的恨转化成了崇拜。这样的过程，使得这种崇拜，这种征服，具有了钢铁一样的结实。它们经过了心灵的锻打。两颗心灵相互的锻打。这当然符合成就艺术的真正逻辑。璞玉是需要雕琢的。雕琢是一个精心的过程。是一个笨的过程。它具耕耘的性质。没有什么杰出的工作可以取巧。嘉宝说，那时候是个爱与恨的交织，斯蒂勒爱我有多深，我对他的恨就有多深。那是多么令人回望的一段岁月呵－－一天拍戏下来，在电影制片厂附近的林阴道上，嘉宝轻倚着斯蒂勒悠然漫步。斯蒂勒指手画脚地讲着，嘉宝不动声色地听着，惟恐漏掉一个字。人们善意地把这两个人的组合说成是“美女与野兽”。是的，嘉宝的美丽足够令斯蒂勒爱恋。斯蒂勒的“野蛮”早已让嘉宝叹服。他和她互相崇拜。我一直以为，凡世间太多的爱情经不起岁月的简单打磨，就是因为联结着的男人与女人缺少崇拜。没有崇拜的爱情是不结实的爱情。

　　才华横溢的斯蒂勒在好莱坞并没有得到重用。斯蒂勒又是一个强硬的人，放荡不羁，又傲慢无礼，使得他正在导着的一部片子被迫终止，被换了导演。在片中演主角的嘉宝闻讯后很生气，一度以强硬的态度要罢拍。这么久的配合，使得嘉宝离开斯蒂勒就无法把戏演好。而在感情上，没有了斯蒂勒，嘉宝的情绪沮丧而消沉。有一天，嘉宝轻声地对斯蒂勒说：“我想我们该回家了。不值得这么干，对不对？”

　　1927年，怀才不遇的斯蒂勒回到了瑞典。这一时期，他听到了深爱着的嘉宝和当时的大明星吉尔伯特的绯闻。他的郁闷加深。同年年底，斯蒂勒逝去了。最后的时刻，斯蒂勒手里握着一张嘉宝的照片。那一年，他45岁。正值壮年。嘉宝22岁。嘉宝惊悉恶噩的时刻，正在与一个男星拍一场谈情说爱的戏。她面如土色，立即走出拍摄现场，靠在一块布景上，浑身瑟缩。她一个人走进化妆间，然后，人们听到从化妆间里传出了一阵十分恐怖的难以抑制的狂笑声。

资料图：嘉宝与斯蒂勒

　　
　　我想，失去了斯蒂勒，应该是嘉宝终生未嫁的直接原因。而且，斯蒂勒的逝去，使得嘉宝蓦然之间感知到这个男人在心里的真实重量。最宝贵的东西有的时候需要强大的提醒才能被确认，而死亡的残酷最具备提醒的力量。失去了，就没有了。永远没有了。这个逻辑简单得如同一道一年级的数学题，可是，它又具备那么过分那么强悍的真实意义。有人问及嘉宝的爱情时，她说：“爱情？当然我曾恋爱过。谁没有恋爱过？假如说我爱过什么人的话，那就是斯蒂勒。”

　　在嘉宝的情事中，还有一些男人被人们津津乐道过。那个著名的男星吉尔伯特就是其中的一个。还有一个音乐指挥。还有一个画家。嘉宝应该曾经和吉尔伯特互相吸引过，因为吉尔伯特本人的名气与俊美足够使得他吸引女人毫不困难。据说嘉宝还同意了同吉尔伯的婚约。可是，在结婚的当天早晨，嘉宝逃离了。若干年后，有人问及他们俩的浪漫史，嘉宝毫不含糊地说：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我今天还想研究一下我是怎样看待他的。

　　美男与美女在相处中产生吸引是正常的。美男与美女发生了恋情，我们看了也高兴。世间就是存在那么一种看起来十分般配的东西。比如嘉宝和吉尔伯特。比如查尔斯与戴安娜。无论是当事者，还是旁观的人，都喜欢看起来般配的东西。般配就是和谐。可是，爱情不仅仅是和外在的般配有关，更和男人与女人内在的和谐有关。男人与女人内在的和谐，一点也不像男人和女人外在的般配那么容易被发觉。它是肉眼看不见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每个人的内心有无数的渠道。性情的，外在的，审美的，爱好的，智慧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渠道相沟通的数量越多，他们的内在和谐就越通融。容貌的般配只是表达其中之一的渠道相通融。吉尔伯特原本就是一个风流的男人。他还霸道。他还酗酒。这样的男人娱乐界里到处都是。他们或许可以征服脾气偏好的女人。嘉宝当然用不着为这样的男人屈服。嘉宝已经尝到了真正的爱情的滋味。她或许能在较短的时间里沉缅于这样男人的风流之中，但是，关键时刻，嘉宝懂得听从自己的内心里真正的声音。嘉宝是一个连名声与荣誉都弃之如履的女人，一个给过她风花雪月的男人又怎么能真正打得开她那颗关闭得很结实的心呢。

资料图：嘉宝与吉尔伯特

　　
　　嘉宝说：爱情，当然，我曾想爱过，谁没有恋爱过？结婚？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不知道，我喜欢孤独，我不喜欢总和人呆在一起。嘉宝还说：她最讨厌的事是和一个男人同榻而卧。这当然是嘉宝的阅历在岁月的磨刀石上磨过之后的话语。可以想像，斯蒂勒在嘉宝的内心已经成为高峰，没有其他的男人可以超越他。而嘉宝又是一个不可以委屈自己的人。她在爱情上宁缺勿滥。这当然是我一厢情愿意的解释。我也愿意我的这种解释更加接近过往岁月的一种真实。我愿意这么去想像的：后来的岁月里，嘉宝的每一天都和记忆中的斯蒂勒一起生活，嘉宝和记忆中的斯蒂勒从未分离。这样，我就愿意相信嘉宝从36岁就开始的离群索居了。这样，嘉宝漫长人生的孤独就可以被我想像成为一种美丽的孤独了。

　　36岁以后的嘉宝永远离开了舞台。不像当今那些娱乐界的小星星们，今天说要息影了，明天说要告别了，后天就活蹦乱跳着出来了。他们愿意把自己当成一盘娱乐界的蔬菜炒来炒去，当然是怕自己被世人遗忘。嘉宝真的永远不再沾染娱乐圈。任凭她忠诚的影迷们这么多年的千呼万唤。她离开了好莱坞，把一个人的家安置在了纽约。她离群索居，很少接电话。外出的时候她化名。她不喜欢与人接触。早上十点，她露出很少的面孔出门，戴上墨镜。她不想让人认出来。她上街散步。买东西。晚上，她看电视。她对于衣着要求得简单极了，喜欢穿一对不会令她脚疼的鞋子。她用15年创造了神话，又用了50年过着隐居生活。她是一个过早地知道了繁华喧闹是怎么回事的人。她比太多的人尝到了它们。知道了它们不过是那么回事儿之后，她就把它们扔掉了。她早就把该说的话该办的事儿在银幕上办完了。谁也没有她曾经办过得那么好，那么多，那么绚烂。她只需要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