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知己——纪念梅艳芳与张国荣

    在演员中,我最心疼的男人是张国荣,我最心疼的女人是梅艳芳。

  梅艳芳也是一个死后让我想起来就心疼的人。这两个我那么心疼的一对璧人,也没有心疼得爱在一起。我在内心里面那么愿望让他们爱在一起,我愿意让这两个天皇巨星一样最孤独的男人和女人,因爱而抵抗了他们生命中最大的寒凉。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彼此相爱,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美,就是不是男欢女爱的爱。

《胭脂扣》剧照
《胭脂扣》剧照

   他和她合拍了一些电影。他俩合拍的电影《胭脂扣》真是经典,把一对生死恋人表达得那么生疼。拍《胭脂扣》的时候有亲密的戏,梅艳芳说如果不是张国荣,她就不会让别人这样亲密地抱她的。电影里面的张国荣和梅艳芳亲密得多么妥帖,和他们一起暖和他们一起疼,恨不得上去当一把导演让他俩的爱情完满柔粘。张国荣和梅艳芳是多么好的一对舞台榙档呵,张国荣的个人演唱会梅艳芳去捧场,梅艳芳演唱会上最卖力去捧场的,肯定也是张国荣。他们有的是机会在舞台上配合,他们竟然用不着一起排过舞。我们在银幕上看到了他们配合得默契的舞蹈和对唱,竟然都是他俩即兴配合的结果。那个时候,他们总是在演出前临时商量一下唱什么,然后就手牵手登台。音乐一响,两人就迅速投入到演出之中。他们俩竟然可以合拍到令人赏心悦目的程度,要出右脚,两人肯定一起出。只要张国荣一个眼神,梅艳芳立刻会意,投入他张开的怀抱里面。他们在台上的热吻也让人看着舒服。这么两个合适的男人和女人,竟然就是不启动灵魂里面最动人的那根爱情之弦。梅艳芳这么一个美艳到绝无仅有的乐坛大姐大,情场上竟也是感情不断地失败,一辈子连个婚纱都没有披过。人到中年的梅艳芳曾无奈地对张国荣说,若是我真的嫁不出去,你就娶我吧。

 

  艳美的女人情无所归,是天底下最凄美的事情。我想,张国荣和梅艳芳一定也彼此启动过内心的爱情,可是他和她一定也知道,爱情对他们来说是不合适的。爱情会毁了他们友情的美丽。天底下的爱情其实是最洁癖的一种感情,是最掺不了异物的一种感情。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不是爱情的感情就是男欢女爱了也还不是爱情。我们多么愿意他们俩人相爱也是一厢情愿。

  张国荣死了,梅艳芳哭得不成样子。那个时候她也得了绝症。她没有想到哥哥会抢码先她而去见着了死神。得了绝症的梅艳芳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她给自己做了婚纱,一个人把她穿在舞台上开演唱会。那是一件世界上最凄美的婚纱,穿在世界上最孤独的女人身上。舞台上得了绝症的梅艳芳,她的心得荒凉成什么样子呵!也许,梅艳芳的荒凉需要那一件婚纱的存在,也许,世界上需要一件没有新郎的婚妙,去配合梅艳芳绝世的孤独。一个美成那样的女人,怎么会嫁不出去呢?舞台上穿着婚纱唱着歌的梅艳芳,她正在把这个世界唱得怎样生疼?上帝把她选择而出,是不是就是为了赋她予使命,以便把一个女人可能的情感荒凉和心灵疼痛吟唱得流芳百世。

  死去了的梅艳芳至今的魂魄也得不到安息。看看她的母亲和兄弟在她死后闹腾的样子吧,她的母亲至今还像追着鬼魂一样追着梅艳芳留在红尘中的金钱。看看金钱把这个母亲的面孔弄成什么狂野的样子吧。想想看,这样的母亲在梅艳芳活着的时候能给她的生命什么样的营养?

梅艳芳身着婚纱
梅艳芳身着婚纱

  张国荣从小不也是生活在一个给过他伤情的家庭里面?还有生在贵族之家的陈百强,同样不也是家庭让他的心灵饱受孤苦?那个在文学主题里面备受赞美的叫“家”的名词,真的就是一个值得唱出赞歌的主题?心理学家武志红写了一本书叫《为何家会伤人》,书中他揭示了家庭中的真相。武志红说,家庭不仅会带来温暖与关怀,同样会有伤害,尤其是在失去和谐的时候。他还告诉我们,生活中的凶杀案,最大比例的死者其实是死于自己的家人之手。亲情其实是最莫名其妙地被上帝分配给我们的一种东西。亲情的命运特征特别显著。我们没有被征求意见愿不愿意来到这个烦杂的世界上就被我们的父母生了下来。我们还没有睁开眼睛,我们的七大姑八大舅就已经被各就各位。别人其实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当成了我们的姑姑或者叔叔。我们生命的脉络里与这些亲人有着不可捉摸又命定相联的血缘。无论上帝分配给我们什么样的人做我们的亲人,聪明的还是蠢笨的;俊的还是丑的,他们都组成了我们生命中自我的一部分。我们的彼此,有着仿佛自我的一部分那样必须付出的责任与义务。我们同时也葆有亲情对我们的付出所品尝到的暖意。其实,人与人成为至尊的友人是有天生的气场的,这气场是由学识修养性情智慧价值观等最大限度的吻合而营造的。这和当事者有没有亲情关系没有关系。有一些人,彼此的性格与学养迥异,如果没有血缘或者亲情,当事的两个人是绝没有可能有机会交往下去的,就连皮毛的交往也轮不上。可是,我们就得尊重这样的血缘,就得让这种血缘缠绵一生。当事两个人的具体情境决定当事者亲情的质量。哲学家安德烈.莫罗阿也说,家庭和婚姻一样,是由本身的伟大造成了错综繁复的一种制度。当然,一个人要是有幸和亲情家族里面的成员达成温暖的感情,那么他就是个幸运的人,他得到了人间特别结实的一种珍贵感情。反之,他将要受到亲情名义下一系列人与人之间的心灵磨损。

2013年09月02日 推荐

高伟

青岛著名作家、诗人,出版《生命从来不肯简单》多部散文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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