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爱情 谈谈情色谈谈身体

  才女魏微说,男女之间的小事情,即便上升到爱情,以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还是小事情……什么都是可以分析的,身体的相宜度、物质背景、长相、学识、志趣……然后才是人和人之间那微弱温暖的感情。她还说,爱情本身并不玄妙,就那样几样东西,也翻不出新花样。我常听人说,爱情这东西最奇怪,说不清楚的。我想了很久,也还是清楚的。人是好分析的,爱情也是,倒是身体……洁尘在她的新书里也说,如今的她,一听别人在认真地谈论男女情色之事就觉得没劲儿,如今的洁尘不谈爱情,不讲道理,她只关心事物的细节,为细节内在的美而心动。有一天,我和女作家也鸣聊天,说起媒体上女星星男星星们的情色纠葛,今天他和谁离婚明天她和谁相好,我们就笑了,说谈些这个真没意思。若干年前,我和也鸣是多么愿意谈论正在发生变异的男欢女爱呀,谁发生了这等鲜艳的事情,我们不过夜就得讨论讨论,发出一翻忧男忧女的感慨。

 

  我不怎么舍得随便把“爱情”这两个字拿出来,搁置在人手若干份的男人和女人之间。我把这个东西叫作“情色”。爱情是精神上的事情,像是石头中的钻石。情色是男女身体中发生的“石头系列”的事情,一公一母都可达成。钻石也是石头,但是,钻石是石头中的魂儿,它经得过岁月呕心沥血的打磨,它有生命的精气魂儿在里面。钻石有着物质意义上的高价格,精神的钻石同样有着价值连城的价值。比如爱情,她从不发生在庸常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男人和女人,别以为我们身体里面的荷尔蒙躁动了,盼着一个人的身体盼得猴急猴急的,盼得都忘我了,就是爱情。那是情色。别以为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在初相见时眼睛瞪得贼亮了,开始昼夜不停地倒海翻江地惦记着对方,就以为在对的时候遇到了对的人,仿佛爱情。钻石是石头中的飞机失事事件,钻石是石头彩票中的头彩事件,钻石是石头世界里面的见鬼的事件,比如爱情。

  不谈爱情,谈谈情色,谈谈身体。

  是的,情色是好分析的,无论动物,还是人类,都是好分析的。老祖宗早就说,食色性也。就是说,食和性是我们活着本身的需要。生理需求,人的本能,仅此而已。马斯洛人本主义心理学将这样的需要放在最底的层次。人不吃饭要饿死,身体不吃性,也得饿死,是同一个理儿。性是人类繁衍的食物,繁衍是天底下的头等大事,不然的话,地球上的生物,不用一百年就死光了。所以,上帝把繁衍之事设置得极具巧妙,门槛极低。他老人家把世上最具癫狂的身体快感搁置在这里面,像把带肥肉的骨头搁置在狗狗的面前。就是仅仅具有繁衍的源头这种快活事儿,人类也会贪生而不至于绝种。植物的繁衍也充满上帝的惊艳之笔。让我们看着就养眼的千红百粉的花朵,肥美的绽开,那其实是植物的生殖器官在打开,它引诱情色进入自己生命的内里,快活地吸纳那鲜艳的肥美。地球上植物生机因此绵延不绝。我们一个劲儿夸赞的美好的花朵,看着就让我们心花怒放的花朵,其实就是植物的情色,它自然而妙曼,充满了生机勃勃的荷尔蒙悸动,地球因此而万年亿年花哨不休。

  写出这些,我这老旧的身体都开始蠢蠢欲动,春性发作。我的身体被上帝当成可以繁衍的动物在他老人家的掌控之中,他老人家早把基因像电脑中的程序一样刻入我的身体里面。

  有关情色,真的是可以分析的,比如,男人和女人,天然地需要异性的欢爱,像身体的食物。男人和女人,只要是在繁衍时期,生命性爱的那朵花束都在打开着,散布着浓重的荷尔蒙气味,以便勾引同样散发着同频谱气息的异性荷尔蒙开屏者前来欢娱。动物们一年才发情一次,女动物们发情的时候,生殖器外露,像欲望的花朵绽开。男动物们根本经不起这等欲望的勾引。不发情的时候,男动物和女动物们相安无事,生活安稳,身体静好。男人和女人不行。女人的生殖器深埋在身体的内部,代表着性征的女人的胸脯终日饱满,仿佛可欲之花朵。女人的排卵期是故意隐蔽着的,女人的外在身体故意误导男人,以为女人时刻都在排卵。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交欢不再仅仅是为了后代的繁衍,而是为了身体纯粹的欢娱。所以,动物界,男人和女人的性与身体欢娱,注定是地球上战火最热烈的那么一种战事。

  男人和女人好上了,就排外了。这是因为,祖先们的物质极度贫乏,男祖先费全部性命之力也只能保证自己的配偶和后代活下去,所以,进化需要男人只和自己的女人好,不和别的女人交欢以生下后代,以便保证自己的后代活着下来。所以,我们的身体里面天生就有排外基因。既然排外为什么人类的外遇从未间断?因为基因从不睡觉,基因的神话故事没有这样的幸福结局:他们结了婚,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而是:生孩子,再生孩子,只要能生孩子,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行。你瞧,造物故意把两种极度相悖论的基因搁置在人类的身体里面,真是好玩。什么时候男人和女人不容易出轨呢?这取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心甘情愿的伴侣,而且,还得是一对交合的男人和女人恰巧同时感到对方心满意足。

  我们身体里面的排外基因和外遇基因,它们在数以亿计的男人和女人的身体里面,男人和女人生命内里发生的不同的情色,排列组合,足以发生任何见鬼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战争,不是原子弹被扔在了日本,不是正在惹火的伊拉克战事,不是拉登活着的时候派人肉炸弹了美国的两栋大高楼,而是男人和女人的性别战争。我们拿自己的身体没有办法,我们拿自己的性没有办法。还有,关键是,我们拿自己的基因都没有办法,我们却试图和我们所纠葛上的异性的基因作斗争,真是找死。

  谈谈情色,谈谈身体,挺好玩的。谈谈它们,有一个好处,就是,倘若我们还处在男人与女人的纠葛之中,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情色疑问,哭鼻子抹泪,男人坏女人坏……就这么像个达尔文主义一分析,侃一侃男人动物和女人动物,怎么纠结,怎么混乱,其实,也没有逃离达尔文主义的掌控之中。了解一些这样的常识,是不是,就不太把这些红男绿女的情色事儿太当回事儿,是不是自个儿就不那么纠结一些。

2013年03月19日 推荐

高伟

青岛著名作家、诗人,出版《生命从来不肯简单》多部散文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