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上发现了几块石碑的残片,上边带着德文字母。我认为这是有意破坏,而不是计划性‘搬迁’。”
姓名:袁宾久
简介:1962年生于青岛,山东省摄影家协会会员 ,著有《青岛德式建筑》。曾于2008年在信号山发现迪特里希石碑残片。
记者:听说德占青岛时期,给很多山起了德文名字,比如浮山叫做“海因里希山”,太平山叫“伊尔底斯山”。当时信号山叫什么呢?
袁宾久:信号山以前是个无名石头山,德国人侵占青岛一年后,也就是1898年11月,他们在这个山上弄了一个占领青岛的纪念碑 ,上边刻了一只巨大的德国鹰和中德两国文字。这个石碑是以当时侵占军的将领迪特里希命名的,所以后来这个山也叫迪特里希山。但我最近查资料,在1898年这个石碑落成典礼前,这个山还短暂地叫过“特鲁泊山”。
记者:迪特里希和特鲁泊是什么关系?都是当时德国总督吗?
袁宾久:1897年,当时侵占青岛的德国远东舰队司令叫“迪特里希”,但他执行完侵占任务不久就走了。后来德国又任命了一个叫“特鲁泊”的人担任青岛的海军司令,他在这的时间也很短。因为当时是强行占领青岛,没有正式的名分,所以还没有设总督,只有军队的司令。到了1898年3月6日,清政府订了《胶澳租界条约》,这样德国就正式把青岛当成租借地了,之后才任命了总督。而且第一任总督也不是特鲁泊 。不过,特鲁泊倒是在1901年的时候被任命为了总督,咱们现在那个迎宾馆(总督官邸旧址)就是他在任的时候修起来的。
记者:那“信号山”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袁宾久:这也是德占时期的事,因为德国人在这个山上修了用来指引船舶进港的“信号台”,后来还修了无线电台。我查德占时期的地图,从信号台修起来以后,这里已经叫信号山了 ,当然这个信号是德语翻译过来的意思。而且当时指挥船舶的信号不是咱们现在这种“ 电子信号”,是用旗,比如挂一个三角旗表示有船要进出港口,挂一个球形标志表示是有一艘军舰等等。所以老百姓也叫这个山“ 挂旗山”。你现在看这个东西可能比较落后,但是在当时是很现实的做法,因为光电信号还不普及,不是每个船都有。另外,我查了一张1914年日德青岛之战的炮击图,日本那时还没占领青岛,但是已经在地图上把这个山标注为“ 神尾山”了 。这个神尾光臣后来是日本占领青岛时期的守备军司令。所以说日本人对这个山也是很看重的。
记者:您说到日本占领,我正好想问个问题 ,就是那个迪特里希石碑,现在我去山上找没有找到 ,有人说是日本人给运回国内了?
袁宾久:你现在去找肯定找不到,那个石碑是刻在山体上的,上世纪20年代后好像就没了。有人说是被日本人拆下来运回国内,有人说是被中国人自己给炸坏了。我个人倾向于被中国人破坏这事,因为日本人没必要运回去,而对中国来说,这是个殖民耻辱。这个碑的位置,大概是现在信号山公园入口的地方,我去找了很久,在碑文原来的位置发现了炸药孔,还有一个“s”字母的残存。2008年的时候,又在附近发现了几块石碑残片,上边带着德文字母。所以我看这是有意破坏,而不是计划性搬迁 。另外,我也找人去日本博物馆看过,没有找到这个碑 。所以,我倾向于是被人炸毁的,而且这个破坏工作进行得很草率 ,破坏下来那些大石块有可能被当时住在附近的居民拿去盖房子了。
记者:那后来德国人修的这个信号台是什么时候被拆掉的呢?
袁宾久:这个信号台后来就荒废了,但一直留到了上世纪80年代,修信号山公园的时候才拆掉。就是现在那三个红蘑菇的地方,另外,这个山上还有德国人留下来一间小房子,现在经过后来改造扩建被当做小卖部了 。而且山上还有两个德国人修的地堡 ,一个在山上的小桥下面 ,一个在公园办公室的下面 ,很隐蔽 ,我都进去看过。其中一个我分析可能是当时放发电机用的,另一个是住人的,但现在都荒废了。
“我记忆中信号山路有三个特点,房子建在阳台上,有很多大楼梯,有很多大树,非常有生活的情调。”
姓名:耿林莽
简介:1926年生于江苏,笔名余思 ,1978年起进入青岛文联工作,曾任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青岛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
记者:信号山脚下有一条小路,就叫信号山路,我看青岛的作家协会、书法家协会、音乐家协会、舞蹈家协会等等好多文艺协会都设在这里。
耿林莽:其实这里一开始是“青岛文联”办公楼,在信号山路25号。青岛刚解放的时候,文联是在齐东路,后来就搬到信号山路了。另外文联是个行政机构,你说那些作协啊、书协啊都是下属机构,属于人民团体,它们不是行政单位。
记者:您是哪年到文联工作的?对信号山路一带有什么特别记忆吗?
耿林莽:我是1978年去的,之前在报社当编辑。粉碎“ 四人帮”之后,我进了文联 。文联那个房子其实是很早就有的老房子,有人说以前是个汽车行的经理房,也有人说是个国民党高官的私宅。反正是很漂亮的,而且我印象很深的是我们门前有一棵大的玉兰树,每年都开花,听说也是青岛解放前就种下的。
记者:您当时在这里负责什么工作,对这条街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吗?
耿林莽:我最早过去是编《海鸥》杂志,后来这个杂志改名叫《青岛文学》,我负责编的是散文和散文诗这一部分,直到1990年退休。你说对那条街有什么印象,我就是记得有三个事,一是那里路边的墙很有特点,都是那种大石头砌成的挡土墙,形成一个大阳台,房子全是建在离地两三米的阳台上。二是那里的楼梯特别多,特别是有两个大台阶,其中有一个连着齐东路,很长。很少有街道上有这么长的台阶。这都是因为这条路是建在山坡上的。三就是那里的树,都很大,很老了。几乎每个房子旁都有一棵树。
记者:我走到这里感觉很宁静,特别有那种生活情调。
耿林莽:是啊,我们当年在那感觉也好,这是一种真正的市民生活风情。你看这些房子不是那种很明显的欧洲别墅风格,也不是中国传统的平房,有一种你说不出的感觉,我在那工作这些年,那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就是后来汽车越来越多。
记者:您当时在文联工作有什么特别的回忆吗?
耿林莽:也没啥,就是当时正好赶上上世纪80年代的文学热,我们每天都能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投稿,都是手写的,还有人直接送过来。那时候,我们那个杂志的订阅量到了4万册,一个市级发行的纯文学刊物在那个年代做到这样已经很厉害了。后来我们还主动约请一些著名作家来写稿,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萧军,他写了一个《青岛怀踪录》。我们后来还去北京拜访他。那时候文学真的很热,思想也突然打开了。而且当时的稿费很低,文章按千字算,诗歌20行算,一共也没多少,而且大家都不指望这个钱。
记者:当时有人托关系发稿件吗?
耿林莽:不是说完全没有。不过,当时流行一种交换稿,意思是这样的:比如你是北京文学的编辑,我是青岛的文学编辑,你给我发一篇,我再给你发一篇。当然了 ,前提是稿件要达到够发表的水平。
记者:您当时去信号山看过吗?
耿林莽:去过,我们自己溜达过去,当时这是个荒山,没人管的。山上其实也没东西,后来才修了那个公园。
“它正好处在市南老城区的中心位置,登上信号山可以看到市区、海滨的美景,就是咱们经常说的‘红瓦绿树、碧海蓝天’。”
姓名:高玉玲
简介:1963年生人 ,旅游学博士 ,青岛酒店管理学院副教授,著有《青岛旅游业的演进(1898-2000)》。
记者:我去信号山看,发现那里没有多少历史遗址了,主要的景点都是近些年人工造出来的。
高玉玲:是的,信号山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新的景点。上世纪80年代,青岛开发了10个山头公园,分别是观象山、观海山、信号山、青岛山、太平山、贮水山、北岭山、嘉定山、还有烟墩山和楼山。这 10个山头大部分都在市区里 ,以前不算什么旅游点。其实青岛的山最有名的当然是崂山,而市区这边有名的是小鱼山,而这些后来开发的山没有太多的历史资源可以利用,只能靠人工挖掘。比如太平山上建了新电视塔、青岛山建了一个“一战博物馆”之类的。其实这 10个山头,并非完全是为了吸引外来游客,也考虑到咱们青岛市民的日常休闲。所以这些地方你可以当一个休闲性公园来看,并不一定是非要有什么文化内涵或者历史意义。当然,信号山是这其中比较有历史的,而且也有自己的卖点。
记者:那信号山的卖点在哪里呢?
高玉玲:信号山虽然只有98米,但已经是青岛近海山头中最高的一座了。而且它正好处在市南老城区的中心位置,登上信号山可以看到市区、海滨的美景,就是咱们经常说的“红瓦绿树、碧海蓝天”。也就是说它的卖点在于登山观景。
记者:如果就观景来说,小鱼山也是可以观景的。
高玉玲:虽然信号山是上世纪80年代才建起来的,但它的客流量很快就赶上了小鱼山,有一段时间甚至遥遥领先,现在也相差不大。因为同样是观景,在信号山可以看,在小鱼山也可以看,对于普通的外地游客来说,这种差别是不大的,他们也不在意。我们刚才说了小鱼山的名气不论在本地还是外地都是很大的,但信号山景区的人就很会开展市场营销,主动去吸引游客,而不是像一些传统景区一样只等着游人上门。
记者:您说信号山和小鱼山都是观景,那具体有什么差别吗?
高玉玲:有一些,其实我们做了一些调查,发现一些注重文化内涵的游客还是喜欢去小鱼山。而且小鱼山那个观景楼是一个中式建筑。信号山则完全是一个西方化的公园,尤其是那三个蘑菇球建筑,就很明显地和小鱼山的风格区别开了。
记者:其实信号山也是有一些历史故事的,比如说山上原来有德国人修的信号台,但是后来修公园的时候给拆掉了。
高玉玲:咱们对于一些历史建筑的保护意识是这些年才逐渐普及开的,上世纪80年代,这种楼说拆就拆了 ,大家没什么感觉。当然,如果现在留下来 ,好好开发下肯定是个好东西。但我想多说一句就是,咱们现在注重保护了,可保护的方式有问题,就说青岛,有很多老建筑,其中一些还是当成民居使用。从外边看起来很漂亮,很有感觉,但住在里边条件是很差的。我觉得咱们不能只保护建筑外表,而不考虑里边居住者的生活。我去国外看那个茅草屋,也是政府保护的,外边看起来也是很古朴 ,但里面装修得很好,这是政府掏钱改造的,为的是让住在里边的人过得好。
文/记者 孙英男 实习生 孙艺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