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政事的吴郁生,晚年在青岛都做了些什么呢?除了醉心于自己擅长的书画、诗作,吃斋念佛之外,他还数次游历崂山,让次子吴曾懃带上相机为崂山上的名胜古迹拍照,写出了一本《崂山名胜目次及旅行须知》,被誉为最早出版发行的推介崂山的宣传画册。晚年的吴郁生还迷上了看电影。
善书法却少留墨宝
吴郁生善诗文、工书法,除了身居军机大臣的要位,他的另一个身份还是清末著名的书法家。他在北京故宫与同僚潘伯寅(苏州人)、翁同龢(常熟人)留有墨迹甚多,常作正楷 、行书。刘诗谱在《吴郁生岛居轶事》中评价吴郁生的书法“学欧最为成功 ,晚年已尽摆脱馆阁体,后致力李北海书,兼收二家之长,笔力雄健,极尽错综纵荡之致。”他所写的屏对,有七言对联云:“愿携侠士青藤杖,试著仙人紫绮裘。”此联曾收入商务印书馆刊行的《楹联墨迹大观》第十册。另有“应费明河千斛水,要分清署一壶冰;”和“宜有高鸿在廖廊,已如神骏出风尘。”两幅对联存在他的亲属那里。上述三幅对联都是吴郁生八十岁以后所书,均达到人书俱老的境界,是不可多得的作品。
吴郁生虽是个著名的书法家,但却不轻易给人写字,所以现存墨宝很少。在青岛所书的匾额,也只有四方路瑞芬茶庄和平度路的玉生池,不知道这两个平头商家是托了什么关系,才说动吴郁生。
晚年修心念佛
当然,吴郁生也有不吝笔墨的时候,那还要从他的佛缘说起。
吴氏自述二十几岁开始涉猎佛经,并在家中设有佛堂,每天跪拜诵经。他与叶恭绰一起出游,认为湛山之麓背山面海,左右回环,龙盘虎踞,适宜建佛寺。时任市长沈鸿烈拨地77亩,后又拨73亩,兴建湛山寺。当时,因湛山寺距市区远,所以又在衙门山(鱼山)炮台旧址建了一座湛山精舍,从福山支路沿山径而设,精舍东侧立有两座牌坊,一座是叶恭绰所书“湛山精舍”,一座就是吴郁生所题的“回头是岸”,白底墨书,从坊下走过 ,令人对人生有几多回味。从清亡、历经军阀混战、日占青岛、国民政府接管青岛,居于青岛的吴郁生经历了世道的多变,无以自解,遁入佛门并劝为名、利者“回头是岸”。
湛山精舍为二层楼房,一方面各地居士来青岛可以在这里住宿,一方面每周日青岛的佛门居士和向往佛的人们在此聚会,湛山寺住持倓虚大师多在这里讲经,吴郁生也曾在这里开讲《心经》。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他却亲自手书《心经》多部广结善缘,分送信徒,湛山寺藏经阁就藏有吴郁生手书的《心经》。
吴郁生晚年潜心内典,在他的藏书中有一本《天台三圣诗》,是唐代天台山三位高僧寒山、丰干、拾得的诗歌合集,暮年的吴郁生常常就在吴公馆里批阅此书,1921年的一则批语说佛家足“发人深省、淘洗尘俗”,这已经与早年的禅悦心态大异旨趣,1938年最后一则批语:“抄寒山诗四十四首、拾得六首,时时讽之。”以85岁高龄抄写讽诵,可见钟情契合。他晚年绝了政缘,淡了世缘,唯独佛缘深厚。
最爱看电影,一天两场
据鲁勇介绍,吴郁生虽然自称脱离尘世,念佛写经,但却对电影和京剧不懈钟情。早在德占时期他已看过电影,从那时起就对这门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位于湖北路的住所距离明星大戏院、福禄寿大戏院和山东大戏院(今中国电影院)都不甚远,他常由儿子陪同去看电影。福禄寿的服务生都认识了这位白发老者,并且知道是前清军机大臣。他晚年嗜电影成癖,无论国产片、外国片,只要放新片子,几乎场场必到,往往是由甲院看完后,又去乙院再看一场,日观两场,仍不厌倦。每次去看电影,福禄寿大戏院的副经理赵星火都要亲自接待,安排最好的座位,还不收门票,赵星火还常去吴公馆拜见吴郁生,并与他的儿子吴曾懃成了朋友。
对于京剧,同许多遗老一样,吴郁生自在京师就喜欢看。赵琪任胶澳督办的时候,外地名伶来青,照例“拜码头,送红票”,即拜见当地官绅,送上招待票。这时,吴郁生不当官已二十多年了,已无伶人来“拜码头”,赵琪往往派人送来“红票”。程砚秋来青岛大舞台(永安大戏院)演出,吴郁生持红票看过一场仍不过瘾,又带全家买票观看,闭目持杖,沉醉其中。事有凑巧,程砚秋在大舞台相邻的玉生池洗澡。看见吴郁生的题匾,深为赏识,询问之下得知这是寓青的前清军机大臣吴郁生手书,遂次日专程拜访。吴郁生深赞程砚秋的演出,并对个别词句提出了意见。程砚秋又送来招待票。有人说玉生池匾成为二人友谊的桥梁。吴郁生看京剧钟情老生,而对青衣不太喜欢,从程砚秋开始改变了他的习惯。
用影像记录崂山
据青岛史学家王桂云介绍,来青后的吴郁生,虽然深居简出,却对崂山的美景格外青睐。1913年春,他曾同寓居青岛的同僚徐世昌、于式枚、李经迈、李家驹、张士珩等游过崂山,有徐世昌《崂山游记》刻石为证。此外,他还经常在次子曾懃的陪伴下,动辄便驱车去崂山探古访幽,几乎走遍了崂山的所有名胜古迹。父子二人去崂山时都会带上德国“蔡司”牌相机,随时拍照,留下了不少游山纪念照。崂山名胜古迹 ,他大都摄影留念,而在每处景观,都作简明文字说明介绍。经过精选 ,编辑成《崂山名胜目次及旅行须知》。从狮子峰开端,至马山,共有景点三十二处,每处景点均附有照片。对景点之间的里程、对设有德人饭店、荷兰酒等 ,均有介绍;对寺院宫观等庙宇也有详细阐述,颇方便游客游崂山。
后来照片渐成规模,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辑出版《中国名胜》丛书,将其收入予以出版,书名定为《中国名胜第二十二种— 劳(崂)山》,这应该是最早出版的推介崂山的宣传画册了。吴郁生在书扉页上题写“崂山胜境”四字。并附题记云:崂山位于山东即墨县东南海滨,峻而险,奇而深,实测海拔三千八百尺,其高盖可想见,故古有“泰山自言高,不如东海崂”之语。
去世后家人捐出藏书
遁入空门的吴郁生性情耿直谦和,晚年好行善举。1930年后曾向家乡的“苏州冬季书画济贫会”和“苏州书画赈灾会”捐赠数件书画作品。又于1931年1月书“看公倒海取明月,试以银铺问梅仙”对联捐献“苏州孤儿院”。以书代资,标价出售,救济孤贫。
上世纪30年代初期,八大关别墅区开始建设,吴郁生父子在正阳关、太平角分别建设了两座别墅,太平角的为平房小院,正阳关路为一栋三层楼房。1937年 ,日本侵华战争爆发,青岛形势危机,许多遗老逃往他处,但笃信佛祖的吴郁生没有抛下这个在清亡时接纳他的城市。虽然他一心向佛,无意世事,但日本人对吴郁生却不肯放过,时而请他去参加“中日友好恳谈会”,时而请他去“新民会”“指导一切”。吴郁生一概不去,但也心存不安,后来索性连湛山精舍也不去了,京剧也不去看了。毛世来在青岛市礼堂演出《十三妹》,赵琪送来“红票”,他长叹一声,却终未前去。
1942年,吴郁生病逝于青岛,享年 86岁,赵琪为吴郁生举办了隆重的葬仪。临终前他将遗产平分给两个儿子,因长子先他而亡,由孙吴寅伯与次子吴曾懃各得一半。青岛解放后,吴家后人将部分藏书捐献给青岛市图书馆。位于正阳关路19号的别墅,在1953年 6月由接待委员会接收,成为青岛疗养院的一部分。如今这座小楼依然保存完好,成为八大关景区内的一座度假酒店。
吴郁生的子孙后来去了上海、香港,前国脚上海籍足球运动员吴承瑛正是吴郁生的重孙。
文/图 城市信报记者 黄默(感谢鲁勇先生对本文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