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回家的路涂一层马牌油

   

青岛火车站 (资料图) 

    对青岛的出离者来说,离家回家的路有两条,一条在船上,一条在铁路上。船明代抑或更早就通达了,火车不过才110年。船泊来天南地北的乡音,铁路把来来往往的西洋镜串联成里院的门楣。后来有了空中客车与互联网,哗哗啦啦的水声没了,嘁哩喀喳的车轮声小了,半土不洋的乡音却清晰了。如是,家乡近了,不仅指长度距离,更有心理慰藉。这个大概就是乡愿,大凡人生、信仰、情感、艺术甚或微缩到一个走神的表情,概莫能外。  

    青岛美术馆年前曾办过一个展览,叫《月是故乡明》。这个展览举办40天前,策展人杜大恺先生回家乡公干,面对背朝大海的一群听众坦白经历:69岁,青岛35年,北京34年。在我看来,这69年有些像从一个原点起始的扩散,前35年是自然收紧的手掌,后34年似自由伸展的手指。对许多以青岛为人生起点的出离者而言,年龄、性别、性格、经历不同,感受自非一律,但"月是故乡明"的境遇应大致相似。感性化的家乡与陌生化的家乡共存在一个人的记忆经验中,相互缠绕,相互参照,相互消解。最后凝结成一种个人的遗忘抵抗,于是返回"原点",便成为了一种现实的需要与可能。并且,这种非理性的冲动在一般意义上正规律性地伴随着阅历的增长而日益加剧。我猜想,这或许就是这个展览的初衷。

     《月是故乡明》30余参展艺术家的出生时间跨越了1930至1970年代,距离差不多接近半个世纪,年长者近80岁,低则30余岁,个人经历,居住地,教育背景,文化立场与传承,艺术观点,艺术门类、派别、风格、表现方式等都不尽相同,但有一个点则是共同的,也是本源性与起始性的,就是大家都出生在青岛,或者童年与青年时代生长在青岛,此便是"青岛籍"这个身份标签的来源。

     所谓"青岛籍"这一描述的出现,对应的自然是一些不尽相同的出离经历,与是次展览呈现的时间长度比照,50年来不胜枚举的青岛艺术出离者,在使自我成长轨迹在地理范围、艺术视野与精神纬度上增加了更多不确定性的同时,也通过各自具有的思想性、想象力与独特表现方式,给不同区域、不同领域、不同文化背景的艺术传承、发展与创新,贡献了有价值的样本与经验。其中一些代表者,以清晰的文化架构与旺盛创造力,成为了中国当代艺术的标志性人物。这些"青岛籍"艺术家的非凡努力与突出人文贡献,让艺术家个人经验中起始阶段的趣味与价值取向、发生方式、影响作用以及演变可能性,成为了一个涉及艺术发生与影响的有意味的课题。

    青岛作为发生地,本土与进入、出离,入者与传承,离者与乡愿,百多年中这些密布着文化信息的身份纠缠与更新,决定了城市的文化与艺术命运。实质上,青岛本土发生着的现代文明,始终是个多元文化汇合的连续过程,也是不断吸纳新思想、新观念、新方式的运动过程。许勇先生1933年在青岛出生的时候,杜大恺先生的父亲杜宇先生作为青岛早期本土新文化开拓的代表者,已经在这个后殖民地城市展开了一系列的文化革新活动,为青岛本土新文化的成长与发展,奠定了基础。此后经过数量众多的本土艺术家的坚守、适应与创造,经过包括隋建国、李秀勤、鞠洪深、夏德武、王音、刘大鸿、赵德伟、魏青吉、刘文涛、张帆等等在内的一代又一代人的吐故纳新,不间断的进入、出离与出离、进入,最终积累成了具有独特性格与人文精神面貌的地域文化形象。其中1950年代的台西美术群落、1980年代的天主教堂露天画展,都给青岛本土艺术史嵌入深刻的反思性、民间性、原发性印迹与革新脉络,成为当代艺术发展中的区域性标识。

    实质上,青岛艺术出离者的"乡愿"情结以及与家乡的种种艺术互动,一直是城市艺术热衷者和"出离者"所共同关心的。在2007年"青岛籍"艺术家聚集北京的《青岛有消息》之后,北京壹美术馆还陆续举办过《1980年代青岛艺术文献》等大型学术展览,将青岛本土执著的艺术历程、现实与迁徙在不同城市的出离艺术家的创作,相互联系在一起,在一定意义上形成了一个有共同传承线索可循的文化链接。这次青岛美术馆《月是故乡明》,则给出离艺术家的"回家"之路,涂抹上一层暖意的马牌油,让对话的愉悦,自由散落在秋天的梧桐树下。

    我们知道,乡音,乡情,乡愿,会是一些伴随艺术家终生的情结,期望一个一个发生在青岛的《月是故乡明》,能够真正成为增加深层次思想碰撞与艺术交流的精神铁路线,并就此架设起一个更加宽容、开放、多元、理性的常规性互动平台,让所有人回家的路,平坦、宽广,充满温情。我想,这是一种文化自觉,也是一种艺术回馈。

2013年11月01日 推荐

李明

青岛城市化和人文思想史学者,著《画说青岛老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