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社区广告
> 青岛专栏 > 青岛专栏高伟

青岛名家专栏高伟:病从口入

2013年03月29日09:43
来源:搜狐青岛 作者:高伟
原标题 [青岛名家专栏高伟:病从口入]

  食物学意义上的“病从口入”无人不知,是一个从一岁的孩子起就开始学习的常识。吃了有细菌的食品,就会得病,这病一定是从入口的食品开始的,因此,我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在食品问题上把关,用火把关,用食品的科学知识来把关。为了防止病从口入,一些有能耐的人甚至开始自个儿弄地种菜种粮,以防商业欲望对入口之食品的毒害。

  我想表述的是另一个层面的“病从口入”。这也是一个让我们从口中而入之后得取的疾病,它比食物的不洁对我们的伤害更加迅疾也更加严重。话语是一种病毒,话语的病毒比砒霜的毒性还大,比罂粟还伤人,它们伤及的是我们的精神和灵魂。

  话语的发明原本是用来交流的。语言的产生原本是人类对自身生命何等革命性的质变,它使人类从无明的黑暗中进入到一种交流的幽亮之中,让彼此的懂得成为可能。语言让人类的进化突飞猛进,如今,语言更是天底下最惊艳的魅惑之物,它能使一个人足不出户就有可能涉足天下人心中。但是,语言又是人类展示自身思维活动的第一道具,它可以像照相机一样瞬间把我们的思维映像以话语的方式表示出来。而思维的乱七八糟极大地损害了语言的优雅。思维只是我们对于世界和他者的投射,没有比我们的思维更不准确的了。但是,思维的原形却以准确的语言方式道出,这使得语言的混乱成为世间最大额度的混乱。

  物理界的刀子伤及皮肉,皮肉是会以疼痛的方式防御的。法律也硬性地让无道理的皮肉伤害成为犯罪,这使得物理界的皮肉伤害成为禁忌。话语的伤害同样也是一把一把的刀子,无非是这刀子是用词语制造的,它是捅在人们的精神身体上。精神也是另一种会疼的皮肉,精神的痛苦远胜于肉体的痛苦,而这种精神的疼痛法律几乎无法触及。更重要的是,没有一种计量器具得以砰得出日常话语的是与非、话语的轻与重、话语的善良与专横。话语世界是离严谨的科学世界最遥远的另一个世界,这使得话语的刀子随时随地群魔乱舞,伤及他人也被他人伤及。

  福柯在他的著作《疯癫与文明》里面曾经指出,人类的历史是疯癫的历史,文明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癫。一直记得当初看到福柯的这一种表述时的那种震惊。是的,人类是疯癫的,这种疯癫是哲学意义上的,人类的成熟过程无非是整理自己疯癫的过程。疯癫的人类一定使用的是疯癫的语言,不疯癫的人类实则是把疯癫的自己治理成看似文明的另一种族类,真实的疯癫实则还在生命的潜意识里面。把疯癫的自己“文明”成不疯癫的自己,那实质上的哲学意义上的疯癫,也多半是通过幽秘的行为和幽秘或者外泄的语言支撑下来的。没有旁逸斜出的疯癫,人类也没有可能抵达外显部分的文明。

  被称为墨西哥精神硬币的两面的艺术家里维拉和弗里达,这一对极著名的夫妻,艺术成就了他和她的爱,这爱也伤害了弗里达。里维拉说:每当我爱一个女人时,我越爱她,就越想伤害她,弗里达是我这劣根性中最大的受害者。弗里达也说,她这一生中有两件重大的意外事故,一件是车子辗过身体的伤痛,另一件就是里维拉。是的,即便是遨游在精神高处的灵性的人,身体里面的疯癫又足以产生多少刀子一样疯癫的语言,用来伤害身边的爱人。我读过弗里达的传记,我也写过弗里达的传奇,我知道这对精神极度高端的大艺术家,他和她使用了怎样洗炼出来的精准语言,用于彼此的伤害,尤其是里维拉对于弗里达的伤害。

  哲学家理查德曾说,他眼中的婚姻婚姻状态是我们此生能够获得的天堂和地狱的最完美映像。婚姻的天堂状态是缘于我们爱上那替我们完美实现所有人类欲望的人,我们把他或者她在模糊的认识阶段虚拟的时候完成这个理想的,是当有限的温柔与情欲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心理学家伊斯瑞尔在一次对婚姻的有争议的研究中,对这一神话提出的质疑:婚姻的困难主要在于众多“不健康的”人或没有真正“成熟的”人。他认为,从经验角度讲,无法否认绝大多数婚姻都公开或秘密地充满了深深的、毁灭性的紧张感。他提出把一般的正常的婚姻重新定义为一种内在的紧张并充满争端的关系,而爱情的成功需要一种明智的爱与恨的平衡。在《必要的丧失》中,心理学家朱迪丝借由书中人物说:“我非常了解我丈夫,我非常清楚按哪个按钮能让他发火。我还知道如何抚慰他,如何缓和及改善我们的关系。你也许会认为有了这些了解我便不会按那制造麻烦的按钮了,我就能创造婚姻的乐园了,但是那不是我的——或大多数人的婚姻的行为方式。”是的,我们在关系生活中,婚姻关系与众人集体的关系生活中,很多时候,偏偏不——绝不——说出那些书本上告诉我们的、我们早知道的可以让我们变得友好的话语,很多时候,我们就是要说那些让对方不舒服的话语,对方听着怎么不舒服就怎么说的话语,以抚慰对方让我们曾经的不舒服,以缓解我们自身的疯癫,顺便引发关系对方的疯癫。是的,我们一贯擅长的就是这个。

  如果语言不是瞎掰的用来谈情说爱,不是用来做为正能量的关系建设,不是用来达成纯正的思想交流,那么,语言真该是一种节制使用的东西。所有的宫廷戏和政治人物传记中,祸从口出的故事从未间断,人类语言的历史一定也是灾祸的历史,那些死于胡说或者多言的人一定大大地多于死于沉默的人。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一定律一定还会诚实地履行下去。

  平庸是一种罪。平庸之罪是灵性生命的杀手。平庸的话语即使不是锋利的刀子,把精神的皮肉刺割得血肉横飞,它也像是一把钝刀子,让毫无营养的无聊伤害了他者宝贵的生命。平庸者的平庸不仅通过其行为,更通过其语言表达出来,把平庸这个物件描述得栩栩如生。我们在大量的公共场所和私人场所到处可见这种平庸制造出来的无聊。平庸是一种病毒,从口中而出。这种病毒伤害不了自身的平庸者,却让视灵性的探索为灵魂食物的人深受这种病毒的侵噬。当年,钱锺书先生说“无友一身轻”,就是因为他已没有了从别人身上获得灵性建设的企图,他不想再在平庸者身上获得这种平庸的话语病毒。张爱玲白天黑夜地愿意一个人呆着,她想躲避的其实就是众人平庸的这种病毒的侵袭。麦家把和众人呆在一起比做“坐群牢”,他一个人呆着是“坐单人牢房”,麦家无奈地表示,他宁愿去坐单人牢房也不愿意去坐群牢,就是因为“群牢”里面的平庸比一个人呆着的孤独更恐怖。塞林格曾说,他自己应该伪装成一个聋子和哑巴,那样就不需要与任何人产生愚蠢和无聊的东西了。在他的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里面,他借男主人公的嘴巴说:“我只吃自制的食品,以后,如果我想结婚或是恋爱什么的,我找一个也是聋哑人的美丽姑娘并跟她结婚。她得到我的小屋来和我住在一起,如果她想跟我说话,她就得像其他人那样把它写在该死的纸上。”当然,塞林格是亿万人之中的例外,他个体生命强大到让我们讶异的地步,我们也无法吃透他那背对世界的灵魂。但是,可以想象,他是一个怎样受了这个世界语言的无聊和伤害的一个人呵!

  曾经读过一段好玩的文字。一个人去一个大师那里学习如何把话语说得更好。他喋喋地说了那么多话,想让大师收留他。那大师对他说,我收别人一份的钱,得收你两份的钱,因为我还得教会你如何不说话。是的,在一个人不懂得自己垃圾一般多的情绪为何物的时候,学会不说话,是比学会说话,是更好的一门功课。

  曾经读过女作家洁尘的一篇文章。有一天,洁尘外出办了一件事情,心情特别异样。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这一路上,尘洁回味着自己独特的心情,直到她下了出租车。她感谢这个出租车司机一路上没有和她说话,感谢他给了她恰巧与她想独处的心思所吻合的那种沉默。

  在”养心微语”的微博里看到这样的文字——人生有两种境界:一是痛而不言,二是笑而不语。痛而不言是一种智慧。人生在世,往往会因这样或那样的伤害而心痛不已。对坚强的人来说,累累伤痕是生命赐予的最好礼物。笑而不语是一种豁达。朋友间的戏虐,遭人误解后的无奈,过多的言辞申辩反让人觉得华而不实,莫不如留下一抹微笑,任他人作评。


搜狐青岛

客服热线:86-10-58511234

客服邮箱:kf@vip.sohu.com